轮上的孤城

出租车是移动的孤城，铁壳里装着各自为政的王国。司机是这王国的君主，也是唯一的臣民，更是永久的囚徒。

我坐进这铁皮匣子，便觉得空气骤然凝固了。司机从后视镜里扫我一眼，目光如刀，剖开我的伪装。计价器开始跳动，数字冰冷地攀升，像在丈量我与目的地之间横亘的某种不可言说的距离。

车窗外的风景流过去，像一卷永远放不完的胶片。霓虹灯在玻璃上划出彩色的伤痕，高楼大厦的阴影压下来，又飞快地退去。司机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青筋凸起，仿佛握着的不只是车的方向，还有某种命运的缰绳。

"去哪儿？"他问，声音里带着经年累月的疲惫。

我报出地址，他便不再言语。沉默在车厢里膨胀，几乎要撑破这狭小的空间。电台里放着过时的情歌，女歌手声嘶力竭地唱着爱而不得的痛苦，与引擎的轰鸣交织在一起。

红灯前停下，旁边并排停着另一辆出租车。两个司机隔空点头，眼神交流着只有他们才懂的密码。绿灯亮起，两辆车同时启动，又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像两颗擦肩而过的流星。

车内的空气浑浊，混合着廉价香水和汗液的味道。座椅上的裂缝里藏着无数乘客的故事——赶赴约会的青年，奔向医院的孕妇，逃离什么的罪犯。这些故事被轮胎碾碎，撒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司机突然开口："这路堵，换条道行不？"

我点头应允。他熟练地拐进一条小巷，灯光顿时暗了下来。阴影中，他的侧脸显得格外锋利，像是用生铁浇铸而成。小巷曲折，仿佛永远走不到头，而计价器仍在跳动，数字无情地增长。

终于回到大路，目的地已在眼前。车停稳，我递过钞票，他找零，手指粗糙如砂纸。钱与钱的交换，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下车后，我看着那辆出租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它载着下一个陌生人，继续在这城市里画着永不完结的迷宫。而每个乘客，都在那狭小的空间里，短暂地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带着各自的秘密上车，又带着不同的秘密离开。

出租车的轮子永远转动，像城市的脉搏，不知疲倦，也无人关心。上海的士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