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归途》
添加时间:2025-06-24 17: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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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归途》
雨滴砸在写字楼玻璃幕墙上的声音像某种催促的鼓点,施语嫣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最后一张设计稿保存发送。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3:17,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加班到深夜。
"施总监,我先走了。"实习生小林背着双肩包站在她办公室门口,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惫。
施语嫣点点头:"路上小心,明天可以晚一小时到。"她看着年轻女孩离去的背影,想起七年前刚入职的自己——同样充满干劲,同样相信创意能改变世界。而现在,三十岁的她已经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广告公司创意总监,代价是无数个像今天这样的夜晚。
收拾好办公桌,施语嫣站在电梯里对着镜面墙壁整理头发。镜中的女人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下的青黑,米色风衣下的身材保持得很好,这是她每周三次私教课的成果。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又加班?记得吃晚饭。"
她简短回复"吃过了",实际上她的晚餐是办公桌上那杯已经冷掉的拿铁和两块苏打饼干。
大厦旋转门外,雨比想象中更大。施语嫣站在屋檐下打开打车软件,溢价2.5倍,预计等待时间18分钟。她叹了口气,将手机塞回包里,决定走到主干道试试运气。
高跟鞋踩在水洼里,冰凉的雨水立刻浸透了丝袜。施语嫣把包举过头顶充当临时雨伞,却收效甚微。十分钟后,她终于拦到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
"去锦江花园,谢谢。"她钻进后座,湿透的风衣在真皮座椅上留下深色水痕。
"请系好安全带。"司机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些许北方口音。
施语嫣这才抬头看向驾驶座。那是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灰白头发修剪得很短,后颈处有道不明显的疤痕。后视镜里映出他略显疲惫却整洁的面容,浅蓝色衬衫领口熨烫得一丝不苟。
车内出奇地干净,没有常见的烟味或廉价香氛,只有淡淡的皮革气息。仪表台上摆着一个小相框,但因角度问题看不清照片内容。最让施语嫣惊讶的是,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一本翻开的《百年孤独》,书页边缘密密麻麻写满批注。
雨刷器在前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车内的暖气渐渐驱散了施语嫣身上的寒意。她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查看工作群消息,却发现电量只剩下3%。正当她犹豫是否要向司机借充电器时,一个急刹车让她险些撞上前座。
"抱歉,有只猫突然窜出来。"司机解释道,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歉意。
施语嫣望向窗外,果然看见一只黑猫敏捷地跃上围墙。"没关系。"她顿了顿,"您也喜欢马尔克斯?"目光落在那本书上。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嘴角浮现浅浅的笑意:"大学时最喜欢的作家。现在开车无聊时会翻翻。"
"真巧,我毕业论文写的就是《百年孤独》中的时间叙事。"话一出口施语嫣就后悔了,这种社交场合的寒暄听起来多么刻意。
但司机的反应出乎意料。"你是文学专业的?"他的声音突然活跃起来,"第三章那个'多年以后'的倒叙开头,开创了整个拉美文学的..."
施语嫣惊讶地发现司机对文学的见解相当专业。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他们从马尔克斯聊到博尔赫斯,又从《红楼梦》的叙事结构谈到现代广告文案的节奏把控。雨水在车窗上形成不断变幻的纹路,车内却弥漫着一种奇妙的温暖。
"您不像一般的出租车司机。"在一个红灯前,施语嫣忍不住说。
司机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沉默了几秒。"我以前是大学老师,中文系。"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谈论天气,"后来家里出了点事..."
施语嫣没有追问。成年人的世界里,每个轻描淡写的"出了点事"背后,往往藏着足以颠覆人生的风暴。她只是注意到司机说这话时,目光不自觉地瞥向那个小相框。
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十五分钟。施语嫣的手机终于耗尽电量自动关机,她却奇异地不觉得焦虑。雨势渐小,路灯的光透过水雾在车窗上晕染开来,像是印象派的画作。
"能请教您为什么选择开出租车吗?"她轻声问,"以您的学识,应该有很多..."
"更体面的选择?"司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确实。但开出租车时间自由,收入也不差。我女儿生病需要长期治疗,妻子在医院陪护,我得随时能抽身。"
施语嫣心头一紧。"严重吗?"
"白血病。"简单的三个字在车厢内重重落下,"不过找到了匹配的骨髓,手术费凑得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施语嫣无意中看清了那个小相框里的照片——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站在领奖台上,手里举着绘画比赛的奖状,笑容灿烂得能融化冰雪。照片角落印着日期:2019年5月。
"等等..."施语嫣突然坐直身体,"您女儿是不是参加过'阳光天使'儿童绘画大赛?"
司机明显愣了一下,车子微微偏离车道又迅速修正。"你怎么知道?"
施语嫣感到一阵眩晕。三年前,她刚升任项目经理时接手的第一个公益项目就是为儿童白血病基金会策划"阳光天使"活动。那个获奖小女孩的作品——一幅色彩绚烂的《我的外星人朋友》,曾被她选中作为主视觉海报。
"我可能...认识您女儿。"她声音发颤,"我是当年那个广告活动的..."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打断了她的话。一辆货车从侧面疾驰而过,溅起的水花拍打在车窗上,发出噼啪声响。
司机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世界真小啊。"他最终只是这样说,但施语嫣注意到他的眼睛在路灯的照射下闪烁着微光。
导航提示即将到达目的地。施语嫣突然希望这段路程能再长一些,她有太多问题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雨已经停了,但挡风玻璃上仍挂着细密的水珠,将外面的霓虹灯光折射成模糊的色块。
"就在前面便利店停下吧。"她指了指路边,"我买点东西再回家。"
车稳稳停下。施语嫣掏出钱包:"多少钱?"
"四十八。"司机说着,却突然转身从副驾驶拿起那本《百年孤独》,"既然你也喜欢,送给你吧。书页上有我的一些拙见,别见笑。"
施语嫣接过书,指尖触碰到书页边缘的批注,那些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品。"这怎么好意思..."
"拿着吧。"司机笑了笑,"这本书陪我度过了很多难熬的夜晚,现在它该有个新主人了。"
施语嫣最终付了车费,又悄悄在书里夹了五张百元钞票。下车前,她犹豫了一下:"能告诉我您女儿的名字吗?也许我能..."
"杜小雨。"司机轻声说,"但她更喜欢别人叫她小雨点。"
"小雨点..."施语嫣重复着这个可爱的名字,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怯生生把画递给她的瘦小身影。当时她承诺会把这些画做成展览,帮助更多患病儿童,后来却因为项目预算削减而不了了之。
站在便利店明亮的灯光下,施语嫣望着出租车逐渐远去的尾灯。她翻开手中的《百年孤独》,扉页上用钢笔写着"杜明远,2003年购于北大风入松"。书页间夹着一张照片,是年轻时的杜明远站在大学讲台上的模样,神采飞扬。
雨后的空气清冽潮湿,施语嫣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走进便利店,借了充电器开机,拨通了一个三年没联系的号码。
"喂,是白血病基金会的张主任吗?我是施语嫣,关于'阳光天使'项目,我有些新想法..."